《长沙晚报》：寄往天堂的画像

长沙晚报  邹林海
　　
　　屈指一数，外婆去世已24个年头，坟头青草葱郁一片。可她那挂着微笑的美丽面容，还有那春风细雨般的声音，总在我脑海浮现、耳畔低回。
　　
　　外婆长得很美，皮肤雪白，身段苗条，眉若细柳，嘴如樱桃，举手投足间是那么的温文尔雅，说话笑意盈面，嘴角边一颗芝麻粒大的小痣，点辍着她那古典之美的面容。在我心目中，她比西施和貂蝉还要美。
　　
　　街坊夫妻闹别扭，都请她出面调解，几句温软的劝慰，如春风化雨，冰雪消融；谁家有难事急事，外婆的身影总是及时出现，满室立刻弥漫着人间的真情与暖意；谁家细伢子不听话，大人就说：“你这样顽皮，隔壁颜干娘不喜欢你的。”细伢子便乖乖地听话了；凡去外婆家串门的人，哪怕是三岁小童，她都要留下吃饭，不吃饭也要给点小礼物，然后把客人送好远好远……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的孩童时代，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去外婆家，看她那桃花般的面容，听她那清泉似的话语，大快朵颐地饱尝她亲手做的豆腐煮泥鳅、韭菜炒莴笋片……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高中毕业那年，我一个人跑到岳阳城里玩，发现街边橱窗里挂着画师给顾客画的炭精肖像画，神形俱备，栩栩如生。望着画师一笔一画地勾勒描摩，我欣赏了半天竟没挪步，赞叹之余脑海里灵光一闪，心道：“我也会。”当即买下一套画炭精画的工具，回家就无私自通地画了起来。仿佛有此天分，我画得还真不错。乡邻见我有这等技艺，纷纷找我给上了年纪的老人画肖像，以便留作百年后的遗容。
　　
　　母亲说：“林伢子，外婆年过花甲了，你要早点给她画个像留着。”
　　
　　我瞪她一眼，说：“外婆百岁不会老，现在画像，多不吉利呀！”在我心目中，像外婆这样慈祥美丽的老人，怎么会死？我无法把外婆跟死亡联系在一起。即使明白人固有一死，我也不愿意给外婆画遗像。
　　
　　后来我参军了，还为好多战友家的长辈照着相片画过像。几次回家探亲，母亲都催我给外婆画张像，我以假期短没时间为由拒绝，其实我就是不愿过早地给外婆画遗容，因为我相信赛过西施和貂蝉的外婆，最少能活过一百岁。
　　
　　那年我转业进了省城，刚把家安顿好，突然接到父亲电话，说外婆病重，食道癌，已好久不能进食了。我顿时如五雷轰顶，来不及收拾行囊，急奔乡下。
　　
　　扑到外婆的病床前，看着骨瘦如柴的老人，我心如刀绞，仿佛是一夜狂风把外婆的美貌刮走了，把外婆的精气神也刮走了，可恨的死神正一步步向外婆逼近，要夺走她的生命。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稍稍平静下来，我想此时最该做的事，就是为外婆画一幅最美最美的肖像。可是，病魔把外婆折磨成这个样子，我怎么画啊？
　　
　　外婆闭上了她那双美丽慈祥的眼睛，与我们永别了。她的灵前没有“遗容”，只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照片。我的心快要碎了！我能画像，却没能够给最尊敬爱戴的外婆画一张遗像。
　　
　　在清明节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依照心里的印记为外婆画像，并连同这短文一起寄给天堂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