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夜色阑珊,右手肌肉的疼痛提醒他放下手中的画笔。是该休息了,又没有人着急取画,何必急于完成呢?60岁的蒋永华又将目光移向家中仅剩的两箱炭精粉——这还是父亲留给他的,现在想再买都难喽!
“现在沈阳炭精画传人只有我一个。”说这话并非出于自豪,而是带着无尽的落寞。奶奶的时代,她是十里八村的名人,爸爸的时代,有多少人找他放大照片啊。自己虽然画了上万张画像,但却见证了炭精画时代的一去不返,纵使自己有心再作万张画,也难以留住人们对那黑白调子、柔和光线的记忆,这或许是一个炭精画画匠最大的哀伤。
锅底灰与九宫格
奶奶赵德珍生于1901年,沈阳新城子人。那个时代,照相技术还没有普及,当家中有人过世,人们便会邀请画匠为其画像,以留存纪念。奶奶画得一手好像,在当地小有名气。
家中的灶台上坐着一口大铁锅,锅底是一层漆黑的灰,奶奶总是细心搜集,锅底灰便是她作画的颜料。奶奶画祖宗画像,也画宗教形象,火神、水神等,人们通常将奶奶的画恭敬地供在家中祈福避灾。蒋永华至今保留着奶奶的一幅作品,那是一位满脸皱纹、抽着烟袋的老太太,整幅画主要以线条表现,生动形象又质朴粗犷,已与蒋永华细腻的画风相去甚远。
父亲蒋绍麟继承了奶奶的绘画技艺,并有所改进。“那个时候国内很少有放大照片的地方,所以大家都找会炭精画的画匠将照片放大。”蒋永华说父亲作画时用一张具有经纬刻度的九宫格透明板将照片固定,然后裁取适当大小的相纸,根据原照片的“格位”放大九宫格,就可以画出等比例放大的炭精画像。
从小习画功底深
小时候,蒋永华对炭精画并没有多大好感,看着父亲经常弄得黑黢黢的双手,蒋永华甚至觉得画炭精画有些脏,但骨子里喜欢画画的天性却按耐不住,少年时蒋永华常拿着粉笔到处涂涂抹抹。那时候没有专业的绘画班,蒋永华自己摸索着画了很多样板戏的场景和主席画像,他的绘画天赋被小学老师发现,为他在学校办了一场画展。后来他被保送到沈河区文化馆,学习西方绘画技艺,经过反复画石膏像训练,蒋永华已经可以不再用父亲的九宫格,便画出精准的人物画像。
蒋永华排行老二,为了让姐姐留城,青年时期蒋永华便到盘锦下乡,因为画画好,大队里给他安排了比较清闲的工作。“那时我当饲养员,空余时间主要给大队出板报,给队里的优秀青年画像,大家也都愿意找我画像。”1978年,蒋永华回到沈阳的工厂工作,他的绘画技艺再次引起领导的注意,被安排到工会做美工。后来蒋永华报考美院,因文化课成绩而落榜,他便自学了书法、国画、剪纸等技艺,但炭精画却是他内心深处的牵挂。此时,市场上已经可以买到彩色的炭精粉颜料,蒋永华也创作出一些彩色的炭精粉年画。
公园画像燃信心
上世纪80年代末,工厂效益越来越差,已经成家的蒋永华感受到生活的压力,岳母劝他做些生意,蒋永华想起了自己最擅长和喜爱的炭精画。“我家传统就是画炭精画,我去公园试试给人画像吧。”
利用空闲时间,蒋永华来到北陵公园,偌大的公园里游人往来,蒋永华静静坐在椅子上,画板立在旁边。一上午没人来画像,蒋永华有些着急,临近中午终于有一位中年男子坐到了蒋永华的对面,蒋永华拿起画笔认真地画起来,人物相貌神情尽收笔下。聊天中,蒋永华得知他的第一位顾客竟是位华侨。作品完成后,顾客十分满意,掏出五美元作为酬谢。“当时心里很高兴,觉得可以靠炭精画的手艺生活了。”此后,蒋永华开始在沈阳的各大公园里为人画像,因画技高超,画像惟妙惟肖,很受欢迎。“五·一、十·一等节假日,来画像的人甚至要排队。2002年下岗后,他去了丹东、深圳、厦门、广州、珠海等地,画了上万张炭精粉画像,那些神态各异的面孔磨炼了蒋永华的画工,他越画越纯熟,越画越逼真,越画心里越满足。
沈阳只余他一人
蒋永华画炭精画,用的是父亲留下的炭精粉,他说现在这种颜料已经买不到了,只能自己买炭精条研磨。
画了一辈子,相比那些一生贫苦的民间匠人,蒋永华是幸运的,毕竟炭精画支撑了他一家人的生活。但蒋永华同样是寂寞的,随着时代的发展,技术的飞跃,画像的人越来越少,传承炭精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从奶奶到自己,百余年间,炭精画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少知道炭精画了。”蒋永华的神情里又显现出淡淡的无力和失落感,他说会将技艺传给女儿,希望炭精画还可以流传下去。
(来源:中国炭精画世界/作者:刘 莹)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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