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生涯70载》的作者丁浩是上海美术界的老前辈,解放前曾是著名的广告画家,为新四军抗日根据地画过钞票。解放后历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轻工业高等专科学校的领导,并参与筹建了上海市美术专科学校。《美术生涯70载》记录了他的所见所闻,是了解上海美术史的珍贵资料。
胡若思揭秘古画造假
在解放初,我和胡若思在上海美术界的各种活动中经常在一起。我和胡若思曾合作画过一幅《百万雄师渡长江》。他住在威海路成都路附近,我住在淮海路和合坊,相距很近。所以他常常邀请我到他家里品茗聊天。他的住所,是他父亲原来开裱画店的地方。
在 1926年前后,张善孖张大千兄弟俩常把画请胡若思父亲装裱,在装裱店里见到胡若思聪明伶俐,就收他为徒弟。在这两位大画家的培育下,胡若思画艺猛进,当时被视为“神童”。解放初他的《向朱总司令献马》和工笔重彩的《桂林山水》在展览会上展出,受到一致好评。那时候上海电影制片厂正在筹拍戏曲片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编导为了要让电影布景同戏曲的服装、道具相协调,就请这位国画家和电影美工韩尚义合作,绘制出具有中国画风格的布景,效果很好。后来胡若思就被上海戏剧学院聘去,任教于舞美系。
在上世纪50年代,上海美术馆曾举办过一次宋元明清画展。观众如潮,轰动一时。胡若思和我一起看画展,我们边看边谈。在3幅画在绢上的小幅宋画山水前,胡若思悄悄同我说,这是他画的,我听了大为吃惊。后来我们走到任伯年画的钟馗大幅中堂面前,他又告诉我这也是他画的。他的话使我震惊不已。从美术馆出来顺便到他家里小坐,他就对我细说端详。他告诉我那3幅画在绢上的小幅工笔山水,是他父亲裱古画时留下来的宋绢,他作画所用的古墨和石青、石绿、朱砂,都是他父亲为人裱古画时,修补画面所用剩下来的。用真的宋绢,又用古墨古色画成的“宋画”,使高明的鉴定家也难辨真伪。而那幅钟馗画则全凭他自己的笔墨功力和画人物的能力。在这幅画流传在社会上后,他就不再隐瞒,而告诉人家是他画的。然而真话人家反而不信,说画得这样好的画胡若思怎么画得出来,说他吹牛抬高自己。胡若思笑着对我说,盖在这张画上的两颗图章是我自己刻的,现在我还保留着,如有人说我吹牛,我可以给他看看这两方图章。说着他到楼上去把这两颗图章拿下来给我看。胡若思是张善孖、张大千的得意弟子,他从小跟随在两位大师身边,张大千是有名的仿造古画高手,名师出高徒,胡若思有这样的本领就不足为奇了。
筹建上海市美术专科学校
1959 年我刚从农村下放回来,在5月的一天,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人事科通知我,出版局副局长汤季宏要找我谈话。次日我去见汤局长,他同我说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上海文化局局长的徐平羽,要调我去参与筹建一所美术高校。当时我毫无思想准备,脱口说此事我不能胜任,可否另调别的合适的同志去。汤局长说徐平羽为此事已几次来催促,你若不去,只能你自己去同他说了。第二天,我到文化局去见徐平羽局长。推门进去,他一见我就说你来了,我坐下后说自己不能胜任……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我的话说,今天我们不谈此事,明天你到人事处报到后再谈。我在无法抗命的情况下第二天只能去文化局人事处报到,而我要说的话也没法说了。就这样我在徐平羽局长的直接指挥下,奔走操办筹备学校的具体工作。上海在解放前曾经有三所美术高校。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颜文樑为校长的苏州美专沪校以及新华艺专(学校时间不长就停办了)。全国解放后,1952年全国大专院校院系调整,上海美专、苏州美专和山东大学艺术系三者合并,成为华东艺专,把校址迁到无锡(后来又迁到南京,即现在的南京艺术学院)。因此上海有音乐学院、戏剧学院,就是没有美术学院。上海需要美术人员时,只能向外地美术院校去要,带来很多不便。因此,上海市委决定在上海重建一所美术高校。建立一所新学校,最大的难题是师资队伍的建立。特别在上海美专、苏州美专合并为华东艺专搬到无锡去时,带走了所有的教师。而全国解放后,上海支援全国又放走了不少美术人才。因此新建学校的教师到哪里去找,到哪里去要,确是一大难题。
幸而在上海市委宣传部的关心和支持下,从上海中国画院要来了应野平、江寒汀、俞子才、郑慕康,而江寒汀又推荐他的学生乔木来学校。从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要来了张隆基、曹有成。从上海美术设计公司要来了徐行、张雪父。我们又将在办画室的孟光和反右时被错划为右派耽在家里的俞云阶都请到学校来。李咏森、邵靓云夫妇也被请来学校。我们又请张充仁来担任雕塑系教师。而张充仁又推荐他的学生哈定来学校任教。那时候吴大羽自杭州来沪后,赋闲在家,经邀请也答应来油画系任教。周碧初以前曾在新华艺专任教,后来侨居印度尼西亚,这时恰巧自印尼归来,经美协沈柔坚撮合,也答应来油画系任教。
学校决定在1960年招生开学,时间十分紧迫,徐平羽命我和涂克、张杰去杭州,到浙江美院去学习他们的教学经验,并请他们支援我们的师资力量。几经商量他们给我们雕塑教师王大进、雕塑系应届毕业生徐勇良、国画系应届毕业生陈家泠和上届毕业生许力民。
我们还从上海戏剧学院要来了工艺美术班毕业的沈福根,原来从事设计工作的陆光仪以及原在上海的雕塑家李枫也都被邀请来学校。
1960年初,徐平羽要我去和林风眠联系,请他来任校长。我数次去南昌路他的寓所邀请,他都婉言谢绝。不久徐平羽将上海博物馆的副馆长沈之瑜派来兼任学校的副校长。
学校最初的校名,定名为上海美术学院,故所设立的国画系、油画系、雕塑系、工艺美术系的学制均为5年制,预科和中专为3年制。到临近招生开学前,当时上海市委领导石西民同志提出,由于学校初办,先叫专科学校,到以后再叫学院。就这样新学校校名根据石西民的意见,定名为上海市美术专科学校。但校名虽改为专科学校,而本科4个系的学制不变,仍为5年制。这是很少有的5年制的专科学校。
快到开学了,有的课任课教师还未有着落,例如图案课的教师,原来准备请设计花布的姜书竹来担任,但当时的纺管局不肯放人,我们只能请美协的蔡振华来兼课。在缺少教师的情况下,好多课我们都请人兼课来解决,如颜文樑在苏州美专合并成华东艺专后,被安排在杭州的中央美院华东分院担任副院长。但他不常去杭州,而常住在上海,我们就请他来教色彩学和透视学。同济大学的周方白被请来兼课教艺用人体解剖学。上海博物馆的郑为来教文艺理论和美术史。上海中国画院的叶露渊来教篆刻,胡问遂来教书法。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筹备,1960年9月,在素以工作认真踏实著称的沈之瑜副校长的领导下,本科国画、油画、雕塑、工艺美术4个系、预科4个班、中专3个班(在1959年先行招生上课)就正式全面开学上课。
杭稚英、金梅生发展了月份牌的画法
上世纪20年代前后,在月份牌画法中,出现一种独特的画法,那就是郑曼陀所画的月份牌。他作画是把人物先用灰黑色作明暗层次打底,然后罩上水彩淡彩。这样画出来的时装美女,细腻柔和、淡雅宜人,一下子风靡上海。一时间香烟公司、保险公司、印刷厂都来订画,预约定金收到几年以后。郑曼陀的画法,秘不示人,作画时房门紧闭,不准外人入内。许多同行想学他的画法,苦于无从着手。
解放后我作为上海美术工作者协会年画组组长,经常和金梅生等月份牌年画作者在一起,但从来没有谈及过此事。直到1981年我为了写教材,我才到成都北路117弄105号金梅生家里问他这件事当时的情况。
金梅生告诉我:那时候他和杭稚英在商务印书馆刚从练习生学好后,留下来在广告部工作。在业余时间两人都在为印刷厂画稿子,有时也画月份牌。因此他们两人对郑曼陀的画法也想知道。为此他们向熟识的印刷厂借到郑曼陀所画的原稿,两人一起分析研究,认定这层灰黑色底子,决不是用淡墨水一层一层渲染出来的,而是用炭精粉擦出来的。
当时商务印书馆门市部,在福州路河南路转角上。楼下是门市部楼上是办公室。金梅生、杭稚英两人就是在楼上工作的。在河南路朝西是山东路(又名望平街),望平街是上海有名的画铅照集中地。自福州路向北到汉口路这段望平街上,画铅照的一个接一个,都是租一间沿街的装有大玻璃窗的房子,画铅照的坐在那里用炭精粉在画铅照。金杭两人为了要学会擦炭精的技术,在中午休息时赶到望平街,看画铅照的怎样用擦笔蘸着炭精粉画铅照。他们两人白天去看晚上自己练,没有几天他们就掌握了这门技术。毕竟绘画基本功好,他们擦出来的比画铅照的层次更丰富。
金梅生将新掌握的擦笔技术,和水彩画结合起来画了一张月份牌,拿去给印刷厂老板看,老板看了大喜,要金梅生以后就用这种画法为他们厂画月份牌。
杭稚英和金梅生受郑曼陀的启发,两人一起探索钻研新的画法,而其成果已超越了郑曼陀。特别他们两位并不保密,且公诸同行,把整个月份牌画向前推进了一步。
杭稚英事业心强有远见,他并不就此停留止步。他看到事业的发展前途,就离开商务印书馆,并把同事金雪尘也拉了出来,组织了“稚英画室”。杭稚英还培养出李慕白,后来以杭、金、李三人为核心的“稚英画室”在上世纪20——30年代在商业广告画上创造了一段辉煌的业迹。
(来源:中国炭精画世界/作者:丁浩)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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