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张照片，占领了日本政府、使馆、军队，学校，成为全日本民众参拜供奉的对象。甚至有小学校长，因为没有保护好这张照片，选择自杀谢罪。这张魔力巨大的照片，就是上图这张日本明治天皇的肖像照。简单的一张照片，反映的不仅是人们对天皇的崇拜，还有更深层的国家政策，值得我们探讨。
一、“御真影”的起源
日本虽然在德川幕府时代奉行锁国政策，却始终保持着与荷兰的交往。西方的摄影技术，就是在幕府末期，通过通商的荷兰人传到了日本。从前人们只能通过绘画描绘人物，对于照片这种能把一个人栩栩如生留在纸上的新鲜事物，日本人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
但与中国民众最先接触摄影时广泛流传的拍照会“勾人魂魄”的观念截然不同，日本民众更多的是好奇与迫不及待地尝鲜。萨摩藩地处日本西南，是最先接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几个藩之一。当时的藩主岛津齐彬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由萨摩藩士市来四郎拍摄的“岛津齐彬像”，证实了幕末时期日本人就已经掌握了摄影技术。
不仅达官显贵，平民百姓也能享受，并且乐意享受这份新鲜。1862年，摄影师下冈莲杖在横滨开设了照相馆，上野彦马在长崎开设了“上野摄影局”，这就是日本最早对外营业的照相馆们了。
明治政府成立后，新政府的领导人们也将目光对准了日益普及的照相技术上。当时西方国家通常把一国之君的肖像作为一个国家主权的象征，新政府的关键人物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人在西方国家考察时注意到了这一点，颇受启发。回国后，他们就向负责天皇日常事务的宫内省提出请求，希望能拍一张天皇的肖像照，挂在国外公馆，作为国家的象征。
明治天皇先拍了一张穿着和服的照片。但是，在外长期考察的岩仓具视等人已经对西方的礼仪、着装有了一定了解，为了确保天皇的肖像照能符合一个近代国家元首的形象，不让刚刚开眼看世界的日本显得过于迂腐，在岩仓等人的建议下，明治天皇带头剃发，留西式发型，并穿着军服坐在西式座椅上，两手扶剑，再次拍下了一张正式标准照。
由于是天皇的肖像照，这种照片又被称为“御真影”。此后，天皇的御真影就分发到各驻外公馆悬挂，并在外国元首、外交官来访时，作为国家的宣传赠送给他们。
二、画出来的“照片”
人会变，照片却是永恒不变的。随着明治天皇年岁逐渐增长，继续使用十几年前的照片已经越来越不合适了。
1888年，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劝说天皇，现有的天皇肖像经过十几年的时间，不便再与外国皇族交换，希望天皇能再照一张新的照片。
奇怪的是，曾经天皇为了拍一张照片，愿意剃发易服，但那个配合的劲头已经一去不返了，此时的明治天皇坚称自己“不喜欢照相”，绝不肯再拍一张新的照片。
明治天皇为什么突然叛逆，我们不得而知，但天皇的意愿无法违背。万般无奈之下，宫内大臣土方久元想了一个主意——画一张“照片”。
土方找到了精通素描的意大利人爱德华多·乔森，当年大藏省设计纸币的时候，他也帮助进行了纸币的绘画工作。趁明治天皇外出巡幸时，爱德华多就躲在天皇居室旁的屋子里，偷偷观察天皇，先画下了一副天皇的素描，再完成整幅肖像画，最后请摄影师将画像拍下来，翻拍成了一张照片。
因此，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明治天皇中年的“肖像照”，也是入选了我国中学历史课本的这张明治天皇的“真容”，其实是一张画像而已。；另外偷偷说一句，画出来的明治天皇，似乎要比照片上好看不少呢。
三、扩张之源——“御真影”
明治初期，这些新政府的重臣之所以希望天皇能拍摄一张肖像照，一是为了在国家交流中作为主权国家的标志，另一个也是为了在国内重塑起天皇的形象与权威。
德川幕府时期，政权都掌握在德川将军手中，天皇躲在京都的深宫中，只能研究研究文化。很多平民百姓甚至到了只知将军，不知天皇的程度。明治维新之后，摆在天皇和众臣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快速树立起天皇的权威，让天皇从“云上”走向民间。
下发天皇的照片、让人们真真正正看到天皇的尊容，就是一个绝好的主意。1873年6月，奈良县令四条隆平最先提出，希望能在官厅“奉揭”天皇照片，令人民在新年、天长节（即天皇生日）等节日参拜，则“僻陬之民也愈益感戴一视同仁之皇恩，可成就治教开化之大端”。
宫内省批准了这个申请，下发了一张45cm×30cm的天皇标准像。此例一开，各府县都纷纷提出申请，对天皇照片的参拜逐渐成为了一种风气和惯例。当时报纸曾有报道：“往时天皇在九重之深宫，国内人民绝见不到龙颜……今根据府县之愿，下赐至尊之写真，府县之人民俱前往拜观，吾等当感谢当今天皇无量之圣恩。”
随着天皇制在全国控制的不断加深，悬挂、参拜天皇照片的范围逐渐扩大到军队、学校。1882年，《军人敕谕》颁布，天皇作为军队统帅，在军营中悬挂天皇照片成为一种定式。1890年，随着《教育敕语》颁布，“御真影”又被下赐给全国的中小学校，要求学生日常进行参拜活动。
然而，天皇照片的下赐带来了“可怕”的后果。由于当时日本多为木制建筑，易发生火灾。每当火灾发生，校长师生们想到的不是先抢救财物，而是首先保证天皇照片的安全。甚至曾经出现过因为天皇照片在火灾中被烧毁，民众认为这等同于损害了天皇高贵的躯体，小学校长在这种压力下选择自杀谢罪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尽管校长自杀后，有人认为为了照片的安全，应该将天皇照片请出学校。但却从来没有人敢说为照片自杀太过荒唐，没有人敢质疑天皇照片的高贵，质疑这张照片所代表的天皇至高无上的象征意义。这种全民疯狂的崇拜，其实是值得我们反思的。
天皇作为战前日本人心目中的“神”，连拍照这样的事都绝不是随随便便的。“御真影”从诞生之初就带有重塑天皇权威的目的，通过要求全国人民参拜照片，天皇的威仪、民众对天皇的崇拜与敬畏逐渐彻底融入了人民的观念，并通过校长自杀谢罪的事件反映出来，达到了顶点。
日本后来打着“神国”的旗号，逐渐走上侵略扩张道路，并开发出神风特攻队这样丧失人性的武器，某种意义上讲，从明治天皇拍下第一张肖像照时，就埋下了那一颗邪恶的种子。
明治天皇肖像画
（来源：中国炭精画课题组/作者：艾丽）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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