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又名照像馆。在古代,“小照”是人们对活人画像的称呼,而为逝去的人(包括神佛祖先)的画像叫“像”或者“影像”。摄影术传入后,人们称为活人拍摄的影像为“小照”或者“照片”,为逝者的画像为“像片”或“小像”。统称时,“照”与“像”这两个名词互文而合为“照像”,是指所有图像。当时的画室或照相(像)馆中,照相与画像二业,也确实共存共生了相当时期,正是由于照相馆内摄影和绘画的相互交织与碰撞,直接影响了中国摄影审美的滥觞,重构了中国肖像画风格的近代演变史。
1844年冬,中国第一批影像的拍摄者,法国人于勒·埃及尔,在广州同文街16号—中国著名的外销画家关乔昌的画室,与关乔昌进行了一次特殊礼物交换:埃及尔赠送关乔昌一张为他拍摄的银版肖像照片,八天后,关乔昌则把根据照片绘制在象牙上的一张细密画送给了埃及尔,这可能是绘画和摄影在中国大地上的第一次正式交集。这次交集中的那张银版照片,带给中国画师一个全新的视觉体验,紧随着摄影术逐渐传入东土,一个新的视觉时代正式到来。
照相馆在中国的兴起,其“丹青描摹之捷法”的特性压制了画像业的发展,促进了最早一批画师转型为照相师。在广州、香港等地,原来盛极一时的外销油画、水彩通草画,被大批派遣到中国的外国战地摄影师、商业摄影师拍摄的更加鲜活逼真的照片代替;传统中国人为先人绘制的祖宗像,或者自我娱乐的“合家欢”肖像画,很多也被照相所替代。画馆业务大量萎缩,大量画像从业者为生活所迫,转向照相业。比如香港的画师周森峰、张老秋、谢芬三人,预知到未来摄影术的发展潜力,从西人处学习摄影,在画店增设照相业务,后来,三人分开,在香港、广州、福州、上海等地陆续开设“宜昌”照相馆,成就一段“宜昌”照相连锁之佳话。
在内地很多地方同样如此。1881年(光绪七年)前后,在武昌黄鹤楼创设“显真楼照相”的严添承,原来是画肖像的画家,当地称为“丹青描容”。他看见一位日本人经营照相馆,不仅收入可观,而且所摄照片真实动人,就利用自己和那位日本人都是信奉“福音教”的教友关系,互相交往,并以教日人画中国画为交换条件,向他学习照相技术,后来开设了显真楼照相馆。
江苏淮安陶氏家族以绘画写真为业,世代家袭,已传至第26代。为迎合人们对照相的消费需求,陶氏26代陶子波,去上海一家德国人营业的照相馆学习照相技术,学成归来后,购置了全套德国照相器材,在淮安河下王斗神巷陶家老宅,开设“天真照相馆”,成为淮安最早开设的照相馆之一,营业后便顾客盈门。到20世纪初,照相受到的欢迎程度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画像:“画像佳矣,然终不足以比照相。画像祗貌合,照相则神合矣。古人称画工之妙,一则曰栩栩欲活,再则曰盈盈欲下,实皆逾分之誉,唯照相当之无愧耳。且今之作美女画者,喜以颜色夺天然之美,反不及照相中之女郎,乱头粗服动人怜矣。”
画师学会摄影术,开办照相馆后,照相馆里,画像业务并没有消失。一是因为很多顾客,由于传统观念的阻滞,还不能接受摄影术,仍然有画像的需求;二是当时还是直接印相,没有照片放大技术,并且只能印制黑白肖像,当顾客有大像需求,或者需要彩色肖像时,照相馆画师或者给照片手工着色,或则进行照片的“手工放大”,即根据小照绘制大的画像。照相馆照相和画像业务的并存,既增加了照相馆的收入,又满足了不同顾客的市场需求,也无形中延展了摄影术的影响力。1874年10月,在上海东棋盘街,即广东路开业的同兴照相楼,“专做照相及画像,法格外清明,价钱甚为公道。”
1880年2月,在上海三洋泾桥北堍亨达利洋行对面开设的生昌照相铺,除了照相外,把照相馆画像的种类明确、丰富了:“油像、牙像以及各色等像,以传授西法,比众格外清明,价甚相廉。”1892年1月30日正式营业的上海耀华照相馆,在各种照相业务之外,还专门聘请“奥京回华著名画师相助”,为顾客绘制油画像或水彩像,“凡绘皆精。”
1902年11月在天津开设的恒昌泰照相楼,不仅从上海“聘请头等点板照法”,还同时“油画大像喜容。”1926年,北京的太芳照像馆,从香港请来油画大家,专门在照相馆从事“精绘人物写生,放大著油色,风景山水各种大画”,并且,顾客如果“有远年失色之照片,亦可追真。” 在很多小城市,到20世纪40年代,甚至新中国成立后,很多照相馆还是照相和画像业务同时并存。
相比照片,虽然“巧夺天工,然皆药水电光所成,年久不无退脱之憾”,而“墨水描像与书写字画无异,即传留后世,可垂永久,不至有退脱之虞,无论远年。”除了在照相馆内部,可以同时开展照相与画像业务之外,很多专业画师,在照相馆之外,自设画店,也开展根据小照片来绘制大像的业务。1880年8月24日,上海《申报》第5版上,刊登了一则《画士告白》的广告,这名画家寓居虹口罗生药房内,不仅“向善西法画像”,上海的“轮船招商总局、有利银行、麦加利、天祥等行,均有本主人画稿”,还可以携一张小照来,“便能放宽展大,随意指教,无弗精妙入微也。”1921年,留学欧美的画家宋季庠,在北京观音寺街宾宴华楼内楼上开设画店,采用西法,用“毛笔墨绘大像”,还可以“彩画军服、礼服,无不逼肖如真”,并且,宋季庠还在画店内开设“图画传习科”,教人“绘影”。宋季庠润格费用如下:半身:二十四寸洋八元;四十寸洋十八元。全身:四十寸洋二十元,七十寸洋五十元。礼服油画、着色朝服、布景另议。
1926年,广东的肖像油画家陈艺舫来到上海,他任职于上海靶子场艺术大学,“素专研究西画,对于油绘肖像一项,尤为专精”,他所绘画像以三十英寸起码,每幅自三十二元至若干元不等。由于“求绘者踵相接闻”,他决定“腊月十五日停止收件,明年索绘者,照原价增加什一。”
除了为本地客户绘制大像外,在广州、香港、上海等对外贸易繁盛的城市,在照相馆内,根据小照片为来华的外国人绘制大的油画像,成为一个新兴又赚钱的买卖,很多外籍水手、客商把家人的小照片带来,请照相馆的中国画师绘制油画小像,或者大尺寸的油画肖像,价格比西方便宜很多,因此业务盛极一时。
肖像画影响下的摄影术摄影术在西方发明后,其对于绘画原始纪实功能的侵犯,曾经引起西方绘画业的一次危机,大量画师抗议或失业。但绘画并没有消亡,而是开展了一场自我救赎,在观念和意识方面寻找新出路,从而在艺术道路上更上了一个台阶;而摄影术迅速取代了写实性肖像画的社会功能,成为再现世界的主要媒介。不过,对中国来说,照相馆的普及速度远远落后于欧美,传统绘画的视觉经验和影响力,一直笼罩在摄影术的发展过程中,也给照相馆摄影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1. 照相馆肖像的开启
传统中国肖像画的种类多种多样:最为重要的就是已去世的先祖画像,称“祖宗像”,俗称“买太公”或“记眼”,又称“衣冠像”,供于家中厅堂以寄追思缅怀之情,及逢年节时祭祀之用;替刚逝之人绘像,称为“追影”或“揭帛”,俗称“画喜神”;给活人画像,称为“生像”,因示吉祥,也称“寿相”,也是以备去世后祭祀使用;表现阖家欢聚或家庭成员的群体肖像可称“家庆图”;展现一定娱乐生活情景的家庭群像则称“行乐图”;还有一些肖像画则以历史名人为题材,表达出对他们的景仰和歌颂之情。
中国长期以来沿袭了一种不成文的习惯,也可以说影像禁忌,即不为生者画像,因此,总体来说,祖宗像或追影占据了传统肖像画的绝大部分,只有少数文人雅士或者皇族贵胄会间或绘制“家庆图”“行乐图”之类肖像。明中叶以前,给生者绘制观赏性或者娱乐性的个人肖像,可以说凤毛麟角。
从明末开始,随着城市中手工业和晚清国内、国际商业贸易开始发达,新的市民阶层诞生,他们同样迫切需要自我确认和肯定。同时,随着两次鸦片战争的惨败,中国文化的优越心理被逐渐击破,向西方学习的风气日益养成。
从明代中叶开始的西风东渐,到摄影术传入前,中国的民间肖像画,尤其是在广东、上海沿海地区,画风有了西方绘画影响的痕迹,明暗、阴阳、焦点透视的技法,也已经为部分中国画家所掌握。但整体来看,中国绘画作品仍然没能放弃传统中国肖像画的画法,画面的平面装饰性仍然较为明显,从作品的起稿、构思、阴阳虚实,到人物的五官、须发、服饰和神情动态的处理,凸显出与西方绘画不同的追求。
相比画馆更多地为先人追影,照相馆的客户群则是为生者拍照,但最开始也有不少拍照者,是为未来逝去后画像所做的准备。后来,很多开明人士开始加入照相馆顾客群,但纪念性依然是照相的基本功用。传统中国肖像画中全身、正面、平光的范式被嫁接到照相馆肖像中,“家庆图”“行乐图”等给刚刚兴起的照相馆的视觉构建提供了现成的参考图版,人物、道具、背景三位并重的中国照相馆肖像基本图式形成。
2. 绘画的模仿
在传统绘画视觉经验的巨大惯性影响下,有许多照相馆,为了追求和绘画同样的风雅,还在照片的材质、装帧上刻意模仿绘画。
晚清时期,西湖边有个水镜轩照相馆,依托左公祠、文澜阁、平湖秋月、俞楼各景,人们可以“傍水依石,随人所欲,风台月榭,有目皆知”,最后把照片印制在绢绡上,并装裱成“行乐图”的样子,“装璜携带,或可效少文之卧游,未始非雅人深致也”。
上海宝记照相馆的老板欧阳石芝,是康有为弟子,性喜交游,一般文人雅士多喜欢去他那里拍照,欧阳石芝创造性地把照片印在白绫之上,再装裱到镜框中,时任《申报》执行总编辑的何桂笙(高昌寒食生),看到后拍案叫绝,于是题词其上:“买丝止合绣平原,韦布如何妄自尊。多谢三毫添颊上,好从镜里认诗魂。” 欧阳石芝还从诗人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受到启发,制成了用中国画画纸印相法,“或作横披,或绘回屏,或绘册页,中堂、手卷均可补图,讵不令雅士佳人增文房之慧眼乎?”另外,宝记照相馆还能在五金、木器、瓷器、玉石、雅扇等物品上,晒出人物山水,光艳夺目。
3. “画”照片
摄影术从黑白照片肇始。然而,很多中国人认为黑白照片不吉利,或者,人们从心里也期望看到五彩斑斓的世界原貌,所以,不少照相馆就开始给黑白照片着色,就是用不同的画笔在照片上进行二次创作,栩栩如生的着色照片扩大了照相馆的顾客群。照片着色,本来就是那些转行而来的画师们的特长,与照相术的有机结合,给照相馆带来了新的气象。照片着色在中国照相馆中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另外,为了弥补照片黑白层次的不足,很多照相馆在印制肖像时,还以照片打底,直接在摄影作品上进行再创作。一般来说,是照片显影时,轮廓刚刚出现,便进行定影,等晾干后,再用炭笔或其他彩笔,一笔笔勾勒人的肤色、头发的质感、眼球的光亮,可以说,这比照相馆普通的整修更进一步。由于顾客希望肖像作品更加逼真,同时又希望摄影作品更具有艺术性,这种绘画和摄影结合体的出现,满足了大家深层次的心理需求。
照相馆肖像画的形成
在传统绘画的视觉经验影响照相馆发展的同时,照相馆的普及,也改变着画师们的视觉经验和观看方式。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肖像画,在西方油画侵入后,曾经经历了第一次趋向写实风格的转变。摄影术传入之初,与之相抗衡的传统中国肖像画逐渐式微,而更加逼真的摄影术,再一次扩展了肖像画的教化与纪念功能,同时,肖像画顾客群体的变化、绘画介质、绘画风格上的变化又为传统肖像画开辟了新路,一个特殊的照相馆肖像画风格开始形成。
1. 画像顾客的变化
摄影术传入之前的中国画店——“影像铺”中,为活人画像的比例还很小,主要业务在“每年到秋后,各画像社就忙于画神像,又称喜神,这是中等以上人家,过年祭祖时要挂在厅堂上的。”这些喜神像,都是已经故去的先祖或家人,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祖宗像”。在广州、香港等地,画店还绘制大量的外销油画或通草画,其中虽然也不乏中国官员、买办商人和仕女的肖像,但彼时,就像早期外国摄影师拍摄的中国照片一样,这批肖像的消费者主要是西方人,画像主人只是被摆布或雇用的模特而已,绘制的目的,更多地是满足了西方对中国的臆想和窥探。
从明末到清末摄影术传入之前,随着中国城市中手工业和国内、国际商业贸易的发达,一个新的市民阶层兴起,他们迫切需要自我确认和肯定,照相术的传入,以其快速、廉价、逼肖的特性契合了这个新兴阶层的心理需求,大量普通人的肖像开始在照相馆诞生。与之相伴,画店或照相馆,也从一开始为先人大量绘制祖宗像、寿像,慢慢转为更多地为健在的高堂、家人,甚至自己画像。尤其是达官贵人之家,升迁、祝寿、庆生等重要的家族节庆,到照相馆或画店,绘制一幅人物肖像来纪念逐渐流行。可以说,照相馆绘制的这类肖像画,是“我想画”“为我而画”的中国本土照相馆的“照相画”,与先前单纯外销的肖像画定位形成了鲜明对比。
2. 肖像画介质的变迁
传统中国肖像画,主要为水墨画或工笔画为主要表现形式。摄影术及照相馆的普及,照相馆肖像画的绘画语言开始突破传统,出现了众多新的艺术形式,其中,油画、水彩画、炭精画和瓷板画为四种最主要的民间形式。
油画和水彩画
西方油画和水彩画早在明代万历年间,就由传教士开始带入中国。首先在中国宫廷得到传播,被广泛地作为宫廷装饰艺术,或者中外画家直接为皇帝本人、亲王、重臣、有功将士等画像;后来,西画在南方口岸城市进一步发展,主要是由中国画师通过临摹欧洲的铜版画,制作成油画,再返销欧美。也有中国画师模仿西法,为外国来华的航海家或商人绘制写生肖像。但总体来说,在摄影术传入之前,中国普通民众和西画还没有多少真正的交集。
随着摄影术的传入和照相馆在南方口岸的大量出现,原来盛极一时的外销通草画迅速为来华的摄影师拍摄的照片所替代,大量失业的画师转行为摄影师,或者进入照相馆中,从事根据照片描摹放大肖像的业务。因为价格的优势,一开始,更多的是普通的外国海员及旅游者,把自己家人的小照片带到中国,复制成大的油画肖像,再运回国内,所以,开放口岸早期照相馆印制的照片商标上,多标有“肖像画家”或“油画真容”的字样。很快,照相馆的油画、水彩画绘制或根据照片进行西法放大被更多中国顾客所接受,相比传统中国水墨、工笔肖像,油画和水彩肖像不仅“朝夜晦冥,阴阳反正,不少差池”,而且保存时间更长,更适合家庭长期的观瞻和传承。
炭精画
炭精画,也叫“炭画”“炭像”“炭笔画”或“擦笔肖像画”。摄影术传入后,先人去世,绘制一张大的写实油画或水彩大像,“宣纸神像高的每轴要10石米,一般也在5石米左右”,其花费不是一般普通民众所能承受。同时,摄影术带给人们的写实视觉经验,大大影响了人们对祖宗像“形似”的心理预期。原来画师流水作业,甚至让后人自己选择“云身”、衣冠的方式,已经开始变得不可接受。在很多地区,也有以悬挂先人的照片替代祖宗像,但因为气候的潮湿,常年公开悬挂的先人照片还容易褪色、残损。正是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在中国民间,从19世纪末开始,一种以碳粉涂擦明暗凹凸的炭精画在中国民间流行开来。
随着摄影术的传入和照相馆在南方口岸的大量出现,原来盛极一时的外销通草画迅速为来华的摄影师拍摄的照片所替代,大量失业的画师转行为摄影师,或者进入照相馆中,从事根据照片描摹放大肖像的业务。因为价格的优势,一开始,更多的是普通的外国海员及旅游者,把自己家人的小照片带到中国,复制成大的油画肖像,再运回国内,所以,开放口岸早期照相馆印制的照片商标上,多标有“肖像画家”或“油画真容”的字样。很快,照相馆的油画、水彩画绘制或根据照片进行西法放大被更多中国顾客所接受,相比传统中国水墨、工笔肖像,油画和水彩肖像不仅“朝夜晦冥,阴阳反正,不少差池”,而且保存时间更长,更适合家庭长期的观瞻和传承。
瓷板肖像画
瓷板肖像画,俗称 “瓷像”,是一种直接在纯白素瓷板(经过高温烧制成的白釉瓷板)上绘画的瓷制艺术品。制作时采用特别的瓷用颜料,以乳香油和樟脑油调色,经高温烘烧而成,这种瓷上作画方式,体现了绘画艺术与烧瓷工艺的巧妙结合。纪实风格的瓷板肖像,正是在摄影术进入中国后,与中国传统绘画、陶瓷艺术有机结合而产生的。
瓷板肖像画最早出现于清末的江西。1910年,江西瓷业公司在鄱阳县饶州瓷厂内附设一所陶业专门学校——中国陶业学堂。这所学校采用新式教学方法,聘请从日本、美国留学归来的青年教授素描、油画、雕塑等西方艺术。正是在摄影技术和西方写实绘画的影响下,人们可以从容地根据照片制作瓷板画。1911年,学堂里工于书画的老师邓碧珊,将欧阳询发明的九宫格定位法用于瓷绘,将照片放大移植到瓷板上,开始瓷板写实肖像画的探索。两年后,邓碧珊来到景德镇,将他的瓷上肖像画技法传于另一位瓷绘大家王琦。王琦则将瓷上肖像画技巧进一步丰富,成为瓷上肖像画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创作过程中,他借鉴西画的造型手法,充分发挥瓷板的特性,刻画细腻、逼真、生动,王琦慢慢摸索出让瓷上人物显得立体、真实的技巧。
瓷板肖像画,以“色料坚强,经久不变,虽经烈日严霜,亦不退色”的功能,很快受到普通民众的欢迎。更多具有绘画手艺的民间艺人,看到了瓷上肖像画的商机,纷纷效仿,瓷板画室也从江西、湖南等往四周辐射。1928年,金长炎在上海山东路望平街二六七号的长炎画室,“专绘墨、炭肖像及水彩着色,已历有年”,鉴于“江西瓷版画像,为我国著名岀品之一,而提倡者寥寥。为发扬国产起见”,长炎画室专门辟出瓷板画像一间,专绘各种瓷板肖像,并且“莫不栩栩如生,呼之欲岀”。民国瓷板肖像画家吴康于20世纪30年代,还发明了彩色新瓷板肖像画,从而使肖像画步入一个新的时代,使肖像画更加美观。
3. 照相馆肖像画的风格
传统中国肖像画,基本是中国工笔画和水墨画相结合的表现手段。清末摄影术传入后,一开始,照相馆同时“兼画西法油相、水相、寿容神像”,“西法”是照相馆强调的特色之一。有的照相馆还兼“寄售洋画……大小洋画数千张……其中山水、人物、飞禽、走兽,各式齐备,精妙无比,颇堪悦目。” 照相馆内,在照相术和西方写实油画、中国传统肖像画技法的多重影响下,中国的照相馆肖像画独特风格开始形成。
很多出自照相馆的肖像画作,尤其是油画或水彩画,一眼看去,如果不仔细检查,实在是无法辨认究竟是照片,还是绘画,其逼真性往往令人叹为观止。究其原因,一方面,这类肖像画已经基本告别了传统写真术中摹绘的方法,被绘者或者端坐在照相馆内,或者提供给画师一张小照作为模板,这种让画师直接对人或照片写生的方法,大大提高了肖像画的“形似”度,这些画像看起来“精工细巧,形容无二,宛然活现,无不畅心。”
画师们往往还把照相馆内丰富的道具,比如,座椅、花几、茶碗、花瓶、花卉等一笔不落地绘制在肖像中,但和同时期照片相比,肖像画中一般不再绘制背景,从而形成人物与道具二者并重,并强调整体的均衡与雅意。不论站像还是坐像,油画和水彩肖像画基本是全身像、正面像。这种构图风格,又区别于中国传统神像中一般只有座椅的简单布局,也不同于西方写真中单一突出人物个性的艺术风格。
另一方面,画师和摄影师同时共事于照相馆屋檐下,甚至很多人还是集画师和摄影师于一身,在照相术带来的具象视觉经验得到越来越多顾客追捧的时候,纯粹的单线平涂和白描为主的传统肖像画手法弱化,大家开始注重借鉴西方肖像画法中的明暗对比、透视、色彩冷暖等艺术手法。不过,传统视觉经验依然在各个方面影响着这种“借鉴”:在人物面部的描绘上,区别于西方纯粹依靠明暗关系,晚明曾鲸开创的“波臣派”的“墨骨法”得到进一步传承,面部描绘在线条的基础上,一般是通过烘染凹凸,突出立体效果;在人物衣冠的绘画上,则吸收了传统肖像画中的江南派画法,先用淡墨线勾勒,再用粉彩或油彩层层渲染;在道具的绘制上,甚至借鉴了中国工笔画精谨细腻的笔法,加之光影的简单运用,更加栩栩如生。
中国传统的肖像画风,不但直接影响了中国照相馆审美的滥觞与流变,还一度引起照相馆对传统绘画的跟随与模仿;同时,摄影术天然的纪实属性,以及随之而来的西方绘画写实风格,又深深作用于照相馆的肖像画创作,形成了一个中国肖像画特有的价值体系和艺术范畴。摄影与绘画相互交织,在中国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下,经历了一系列的盛衰与演变,在其影响下,照相馆摄影师开始了与绘画相关联的各种艺术探索,为未来中国照相馆的发展开辟了新的空间。
(来源:中国炭精画总课题组/作者:华影)
责任编辑: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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